也谈《潜伏》之后的观众抑郁症

    近日，碟战剧《潜伏》在北京、重庆等各地卫视热播之后引起了强烈反响。观众们纷纷为之赞叹、唏嘘，感伤者有之、激动者有之、扼腕者有之、警醒者有之……然而，最为普遍的一种现象是观众们觉得时下除了《潜伏》之外，恐怕再没什么值得可看的电视剧了，一时间，多数观众沉浸在《潜伏》剧中不能自拔，成为“潜艇”，不愿给《潜伏》之外的任何电视剧予以关注，很多观众都坦言自己患上了“抑郁症”。 　　姜伟改编并导演的《潜伏》的确刷新了近年来碟战剧的收视率，自2006年的《暗算》开始，碟战剧便铺天盖地向人们席卷而来。起初，人们被碟战的惊险、悬念深深吸引，人们喜欢碟战片是因为它消解了以往宏大叙事带来的浓重的意识形态说教色彩，片中的英雄再不是面对枪林弹雨依然正色的铁人，而是活生生的现实中的人。碟战剧里有斗智、斗勇，但敌我双方的争斗再不是那么直露，而是在秘密的侦查与反侦察中暗自较量，双方互有输赢，故事中也有“革命+恋爱”的模式，但爱情显得比以往更加真实、贴近人物，贴近生活。随后，碟战剧的这些创新之处渐渐被模仿、复制，碟战剧也成为粗制滥造的代名词。正当人们对碟战剧有些审美疲劳的时候，《潜伏》的出现恰为日渐西沉的碟战剧带来了重生。　　有人说，《潜伏》注定会成为经典，它是碟战剧的巅峰之作。观众对《潜伏》的沉迷主要有以下几个原因：　　第一，由传统英雄人物到小人物的转变。剧中主角余则成是军统特务，不是根正苗红的共产党人。他在剧中的首次出现，证实了他无非是军统中执行窃听人物的一个小谍报人员而已。他不像以往英雄叙事中的主角，他没有坚定的无产阶级信仰，起初他只想等抗战胜利后和爱人左蓝结婚，过自己平静温馨的小日子而已。这些对人物的定位都很切合时下人们对个人幸福生活的追求和向往，很容易产生共鸣。即便余则成后来被策反，想为共产党做事，他的初衷也再简单不过，就是为了左蓝，他愿意为了爱情而改变，这些安排都很符合人物身份和思想实际。余则成起初谈不上信仰，他也没有信仰，他信仰的只是个人的小生活而已。这其实就是草根阶层的人生信仰，国家大事与生死存亡其实距离自己的生活都不是最直接的，尽管联系是少不了的，但没有对幸福生活的追求来得更实际。余则成觉得国民党不干净，戴笠等高官背后私自和日本人交易，为自己谋私利让他感到恶心，他没有泯灭的是人的良知。他是生活中一个有着起码道德判断和良知感的普通知识分子。这些价值观念没有说教意味，真实、普通、平凡，容易获得观众的价值认同。　　第二，由正面冲突到隐蔽斗争的转变。看过《红岩》和《烈火金刚》的人都能记住江姐、许云峰、史更新、肖飞、丁尚武等英雄形象。他们大多是面对敌人血淋淋的刺刀而大义凛然的无畏英雄，他们让普通人敬仰，也让普通人感到有种神话般的距离感。而《潜伏》中展开的是紧张的智谋和耐力的较量，在一个小小的军统天津站内部，站长吴敬中、情报处处长陆桥山、行动队队长李涯和副站长余则成，四个人形成了一张复杂的人际关系网络。余则成要在这三人中间斡旋、盘算，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乘机窃取情报而又保全自己。可以说，天天提着脑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又表面上平静、愚钝，丝毫不露痕迹。这种生存就是潜伏人的真实生存状态，这里没有硝烟但火药味更浓，没有厮杀但随时都可能毙命。观众时刻被拉近故事中，时而为吴敬中的老谋深算感到恐惧，时而为李涯的私查暗访而担忧，更多的是担心余则成不能在天津站这张错综复杂的网上保全自己，从而暴露他身后的中共组织。　　第三，由理想之爱到平凡之爱的转变。爱情是革命体裁小说不可缺少的添加剂，有了它革命会更显浪漫、更有人味。但《潜伏》中的爱情却是别具一格，余则成这个颇有小资情调的知识分子游走在左蓝、翠平、晚秋三个女人中间。他与左蓝的爱是一种理想之爱，这种爱坚定执着，神圣又不可得。他与组织派来的翠平是在吵吵闹闹和过日子中渐渐生出好感，他们的爱是和情报工作一同成长起来的，没有更多布尔乔亚式的烂漫情调，但也因共同的信仰而化解生活中的诸多不和谐。翠平这个从太行山走出来的女游击队队长，行事鲁莽，性格刚烈，为人直率，是吴敬中所说“傻得挂相”的那种女人。她在余则成身边是枚炸弹，随时都可能给余则成带来危险。观众为这个人物揪心，她的不成熟和不理智，鲁莽愚笨简直就像邻家大嫂那样让人头痛不已。但也正是这个人物反衬了余则成的精干、睿智和谨慎，也正是翠平时时把信仰的力量传递给余则成。翠平的信仰代表了草根阶层对共产党的深切之爱，这种爱真切。共产党解救老百姓，为他们打翻身仗，把百姓从地主和鬼子的火坑中救出来，让老百姓翻身做主人，这一切都写在翠平身上，这个人物就是一个强大的农民符号，她为余则成这样时刻容易动摇彷徨的知识分子传递源源不断的精神力量。观众彻底融入余则成与翠平紧张刺激而又险象环生的假夫妻生活中，时而担忧，时而欣喜，时而赞叹，时而唏嘘……　　《潜伏》的几个亮点彻底俘获了观众，在紧张刺激的碟战剧情中观众不知不觉中也被注入了信仰的力量。余则成最后愿意为之奋斗终生的事业同样震撼着观众的心灵，因为观众与余则成一起亲历了他的成长，最终抛弃世俗的个人幸福投身到革命的洪流中去。但颇有意味的是，最后余则成听组织说他被正式吸纳为中共党员，他说他愿意奋斗终生时，眼神是有些不够坚定的，他牵挂的是爱人翠平，可组织说他们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他要听从组织安排和另外一个女同志结合，继续潜伏工作。观众最后也被一种力量折磨，难道为了信仰就必须牺牲个人的幸福？原先无形中积蓄的信仰力量在与世俗价值权衡时让观众陷入迷惘。　　观众的抑郁症源自个人与集体的强大矛盾。在当下大讲经济利益和消费主义的社会中，信仰频频出现危机，《潜伏》似乎给了观众一种集体信仰的力量，这种力量让人感动，叫人振奋。但是，民间价值信仰的基石还是生活得幸福，可《潜伏》的结尾却让人陷入压抑中，选择信仰意味着放弃幸福，这种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的抉择让观众焦虑，头疼，坠入深深的忧郁中……